它的被遗落与被发现,它曾经的寂寞与今日的“辉煌”,它那谜一般的传奇身世,色彩纷呈又引人遐想――遗鸥,挑战人类视野。
有一种鸥鸟,人类真正认识它还不到30年。动物学家带着些许相识恨晚的愧意为它取名“遗鸥”(RELICTGULL),遗落之鸥。
遗鸥最初的发现在内蒙古极西部,一条叫弱水的季节河下游,仅一号标本。那是1929年。发现者虽依稀预感到这是一个鸥类新种,但唯一一号标本使他终难下此结论。从那时直到以后许多年,这个标本被认为是棕头鸥的变型或杂交的产物。其间在我国北方数个地点先后采到多号标本,遗憾的是,均未被提出成为破译最初猜想的佐证。
进入20世纪下半叶,地球上已经很少人类没有踏访到的地方,但遗鸥这种比鸽子还大的鸟,仍在科学的视野之外。1953年,一家姓葛的蒙古族牧民从外乡搬到距成吉思汗陵不太远的内蒙古伊克昭盟伊金霍洛旗苏泊亥落户,在一个名叫桃力庙―阿拉善湾海子的湖边安了家。几十年来,葛明亮一家早已熟悉这种春来秋去,成群结队,“戴”着黑 “头巾”,白白的,长长尖翅膀的鸟,但遗鸥等待着学者的眼睛。终于,原苏联的鸟类学家依据在哈萨克斯坦阿拉湖的繁殖期遗鸥及其标本,明确提出应将遗鸥视为独立物种,此时已是1971年。而当鸟类学家把寻找遗鸥的目光再次投向弱水下游,这个遗鸥的一号标本采集地即模式产地由于上游的水利开发已经断流,没有了水,也就没有了 遗鸥踪迹。当时没有人想到,在人口相对密集的蒙古高原南部鄂尔多斯,距包头市只4小时车程的小小的桃―阿海子,正承载着一个庞大的 遗鸥繁殖种群。海子边109国道上汽车来来往往,汽车上下来的人却没有哪一个多看这里的遗鸥一眼。
鄂尔多斯遗鸥的寂寞在1987年被打破。那一年,有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专家参加的内蒙古野生动物资源考察队在鄂尔多斯获得一对繁殖期遗鸥标本,后经来访的著名英国观鸟人马丁?威廉博士辨别,断定为遗鸥。随即,1990年初夏,遗鸥在桃―阿海子湖心岛的繁殖群被发现,竟有581巢之多!
时逢世界鸟类学大会召开,世界自然基金会香港分会总监梅伟义博士热情帮忙在大会上布置介绍鄂尔多斯发现遗鸥繁殖群的图片展版,并作如下评价:在全世界的鸟类普遍受到威胁的今天,能在内蒙古发现这样大的遗鸥繁殖群,实乃幸事!
从那时起,桃―阿海子成为林业部门的保护地,葛明亮一家人开始担任业余巡湖员,每年4月到11月,配合伊盟林业局的遗鸥保护工作,阻止人们到海子附近打猎、进海子捕鱼、上岛拣鸟蛋。介绍遗鸥的永久性标牌的竖立和广泛的教育,使当地蒙、汉农牧民都知道了遗鸥和它的珍贵,遗鸥从此有了比以往安全得多的生活环境。中科院动物研究所的鸟类学家则在这十来年里年年踏访桃―阿海子,考察鄂尔多斯高原沙漠中所有大大小小的湖泊,获得了有关遗鸥的种种,并以极大的热忱积极参与遗鸥的保护事业。
在鸟类学家的笔下,桃―阿海子遗鸥繁殖之盛况动人心魄:“1994年6月底,当我们驱舟登岛、驻足于遗鸥巢群之中时,近4000只遗鸥成鸟带领着约5000只左右的新生雏鸟在岛上昂首而立,几乎铺满了小岛的每一寸土地……”当美国国家自然博物馆鸟类部特邀馆员贝京先生来访此地时,问及他对眼前的此情此景感受如何,他轻嘘了一口气,答曰:“Marvellous(妙哉)!”
10年的宠爱有加,使桃―阿海子的遗鸥数量几乎翻了两番,1998年,湖心岛上遗鸥的巢达到3600余个。这个数字超过了另3个遗鸥主要繁殖地:哈萨克斯坦的阿拉湖、俄罗斯赤塔的托瑞湖、蒙古国的塔沁查干淖尔遗鸥数量的总和。
尽管我们已经可以近在咫尺地观察遗鸥,但遗鸥仍旧保留着许多神秘,它们似乎有意要检验人类眼界的驰骋能力。
遗鸥每年春天几百几千只地飞来桃―阿海子繁育后代,在8月来临时携幼鸟陆陆续续离去。10年来,遗鸥迁徙中的经停地与三五零星的越冬 遗鸥也时有发现和报道,但我们还不知道遗鸥是否结群越冬,若是,这个越冬地又在哪里。
渤海湾畔北戴河,与桃―阿海子在几乎相同的纬度,以往迁徙季节那里发现的零星遗鸥,被认为是赤塔那个远东种群的个体。去年世界自然基金会在桃―阿海子为遗鸥幼鸟做了环志,当年秋天就在北戴河观察到了这次环志的遗鸥。遗鸥南迁越冬为什么先要向东飞1000公里去北戴河呢?
我们人类真应该感谢遗鸥,因为能在荒漠、半荒漠地区与我们作伴的野生生物毕竟已不是很多。桃力庙―阿拉善湾海子是个面积只有10平方公里的小咸水湖,没有河流注入,只靠汇集降水,却成为许多种水鸟迁徙时驻足补给甚至生儿育女的场所。湖心五六个几步可跨的小岛,矮矮地露出水面,春天刮大风,浪会打上小岛,夏天下大雨,岛子会被淹掉多半。遗鸥在鄂尔多斯高原的众多大小湖泊中独选桃―阿海子的湖心小岛筑巢育雏,未见得这里有多好,而是别的地方更不好。曾有另一个湖因为干涸使遗鸥不得不放弃,桃―阿海子在这个荒漠半荒漠地区的生态意义就显得格外重要。对遗鸥来说,桃―阿海子无可替代。
和其它许多受保护动物一样,很难说遗鸥究竟对我们人类有什么意义,如果前提是能否带来经济效益的话。随着遗鸥声名的“显赫”,这两年有越来越多的人专程来桃―阿海子看遗鸥,因而有人脑筋一转,在桃―阿海子边支起了专为接待游人的蒙古包,配备了船只用来游湖,弄了音响设备准备晚上开舞会。老葛一家人拦得住猎枪却拦不住“ 开发旅游资源”。虽说已经过了遗鸥的繁殖期,但真不知什么人非得到荒沙地上来跳舞不可。如果遗鸥因为被“开发”,再次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那时,寂寞的就是我们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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